自鸣钟又打过一次,日头便完全跌到宫墙底下去了。 里外还未掌灯,这是养心殿一天中最黑的时辰。 赵有良站在养心殿门口朝里望,重重叠叠的黑与灰深处,蓦地流泻出一泓清亮的光,那是东暖阁炕几上的宫灯,在此时显得格外亮堂。 皇帝就在那灯边上坐着。内务府的于荣光正带着几个小太监跪在东暖阁里回话,中年太监声音尖细带哑,倒像是猫儿挠。 皇帝手里捧着卷书,纸张都已经被翻得起毛边了,一看便知不是大内御制。于荣光心中打战,也不敢抬头,连呼吸都是谨小慎微,感觉自个儿脖颈上的衣缘,正随着他的气喘,一下一下地打磨着皮肉。 也不知是看到了什么,端坐在炕上的皇帝眼角上扬,伸出手不轻不重点了纸面一下,被窗外斜阳拉出极细长的影子。 “走地鸡?” 于荣光头脑发麻,想笑又不敢,心里一连声叫了好几句神天菩萨,将头恨不得埋到砖缝里去,就连调子也跟着降下三分,“是。写这种污糟东西,自己心虚,不敢用真名。” 那也不能叫走地鸡。 皇帝没听过鸡叫,更没见过活鸡。提起这三个字,最多想起的就是一道道各式各样的御膳,什么白切鸡、鸡肉羹、炙子鸡。她就是这样的人,脑子里天南海北,你摸不准她下一句话会落在哪里。 捉摸不定,素来可恨。 于荣光见皇帝不说话,壮着胆子继续回,“主子吩咐一到,奴才们立时就查出来了。主子真是神机妙算,果真就是先帝在时大选,主子您荐了没中的那一位。当年留在景仁宫老贵主子身边学规矩,先帝爷升遐后,景仁宫娘娘去了颐和园,姑娘如今留在咸若馆洒扫金身。” 皇帝淡淡地哦了一声,音调如常,仿佛在说一件再小不过的事,“女子无德,谁焉敬之。近于嚣张,害事不浅。” 显然皇帝不愿意在这种事上花费太多时间,捻着纸页潦草翻动几下,皱眉问,“那现在呢?” 现在? 于荣光心里发颤,现在不就是在宫里写写话本子,然后被您给逮了么? 明面上自然是不敢这么说的,于荣光能够混到内务府总管,还得有点口头功夫与脑瓜。他忙将脊背...